OF1C-EP1：荧惑守心（11）
【起义和反抗的成功取决于足够多的人跨越恐惧制造的障碍，而不仅仅是一小群热心的所谓社会精英或阴谋论想象中的密谋者判断冒险是值得的。正是在这一点的基础上，当恐惧消失时，整个世界都会说不。这就是新秩序倒台的时候。】——基甸·瑞夫肖，1995年。
……
加拉尔霍恩火星支部长科拉尔·康拉德少校战死后，副支部长库尔特·韦伯少校代理支部长，接过了镇压火星各地叛乱的重任，而火星支部的实际指挥权则落入了前来火星视察的麦克基利斯和加里奥手中。然而，身为监察局成员的两人名义上只负责调查火星支部的种种违法行为，这又使得当上了代理支部长的韦伯少校从紧急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就和手下抱怨开了：现在他不仅没法自己做什么决定，还得全盘接收麦克基利斯等人的决策带来的负面影响。
虽然火星支部上下对于镇压殖民地叛乱尤其是克律塞自治区叛乱一事并无任何异议，鉴于康拉德少校下令出动火星驻军杀死库荻莉亚的行为完全非法，麦克基利斯首先叫停了对库荻莉亚的追杀，称取得阿布罗方面的许可后再进攻也不迟。种种迹象表明，以锐意革新而闻名的法里德家族继承人似乎要把重点放在镇压叛乱本身而非阻挠火星本地名流同地球的谈判上。
11月初的最初几天里，麦克基利斯会见了火星支部的重要人员和前来火星出差的其他军官们，其中也包括以协助火星支部制定防御计划为名来协助康拉德少校的麦克尼尔一行人。虽然韦伯少校强烈建议追究麦克尼尔等人对康拉德少校的违法举动不闻不问、还同意优先追杀库荻莉亚的罪责，类似的声音很快就在该率先追究火星支部各级军官明知故犯的过失这一论调出现后销声匿迹了。并不打算在这时对火星支部进行一番大刀阔斧改造的麦克基利斯仍要加拉尔霍恩军官们各司其职、争取以最短的时间平定叛乱。
到这时，阿布罗火星殖民地叛乱区域扩大的趋势已经停止，而先前从未处理过此等程度火星危机的加拉尔霍恩也已经走出了起初的混乱，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应对那些涌入克律塞自治区的乌合之众。很快，从火星其他地区和火星外轨道各太空站、殖民卫星赶来增援的加拉尔霍恩大部队沿着塔尔西斯自治区等方向将克律塞自治区团团包围，只待一声令下便可采取措施恢复这里的原有秩序。
然而让包括麦克尼尔在内的许多军官们感到诧异的是，麦克基利斯似乎没有继续着手从CGS总部夺回高达的想法。对此，麦克基利斯在火星支部的室长级会议中强调，既然先前暗杀（也许该称之为明目张胆的追杀）库荻莉亚的命令完全非法，对以保护库荻莉亚为当前任务的那家雇佣兵企业穷追猛打自然也是不合法的。当然，他并没有阻止军官们的私下报复，这倒是让一些摩拳擦掌要为战友们报仇的军官高兴了好一阵。
11月的第一个星期快要结束时，先前已经从天西贤治口中打探到了许多情报的麦克尼尔终于得到了前往火星支部所在地向麦克基利斯汇报工作的机会。如今火星支部中的明眼人都清楚谁才是火星支部真正的负责人，麦克尼尔也不会错过趁机为自己的行动争取更多资源的机会。
如火星支部的指挥官们先前判断的那样，响应解放战线的号召而赶来克律塞自治区参战的雇佣兵们要么缺乏统一指挥和纪律、要么就缺少补给和持续战斗到底的决心。按这样的趋势进行预判，服务于解放战线的雇佣兵应当在近日呈现出将要土崩瓦解的迹象，但实际情况似乎和火星支部的参谋们所设想的发展并不相同。牢固地控制着克律塞自治区附近矿山、工厂等重要设施的雇佣兵们正试图将他们原有的舆论优势转化成为战场上的优势，这也正是新江上尉等人担心的。
“……攻打CGS总部的战斗，还有发生在靠近塔尔西斯自治区的西部边境地带的一系列遭遇战，都证实敌人善用这附近的基础设施。空中被我军完全封锁，地面路线也已经被切断，按理说敌军无法从外界获得任何补给物资。”倘若麦克尼尔没有在上个平行世界见识过俄国人建造的那些遍及全球的地下设施和位于更深层的用于在地球被沃斯帝国占领时继续抵抗的堡垒，他准会和其他加拉尔霍恩军官一样陷入迷茫之中，“第602MS中队和第621MS中队的汇报表明，敌人正在利用地下设施运输物资，这就是他们能够继续获得外界支援的原因。”
“那么，顺着克律塞自治区地下设施的走向，应该可以调查到敌人的来源。”麦克基利斯肯定了麦克尼尔的想法，他说自己已经在和四大经济圈的人协同调查了，“不幸的是，由于地下设施产权复杂……加上我们不久之前又公然违背了自己的准则，现在想要走通那些手续得花费更长的时间。”
“这是我们需要为自己的懈怠和堕落付出的代价，法里德特务少校。”当麦克基利斯发言时，站在桌子另一端的麦克尼尔便仔细地端详着对方的脸。天西贤治曾经自称麦克基利斯有着和他一样的笑容，不过麦克尼尔并没看出来二者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所以，我们还有5个不需要考虑协同调查和调动四大经济圈警队的方案，请您过目。”
“哦，这些是要给韦伯少校看的。”麦克基利斯却轻描淡写地突然推卸了手头的工作，“请坐吧，麦克尼尔少尉。你刚从木星返回，又马上来到火星工作，称得上是战略室之中工作尽职尽责的第一人了。和一系联系过吗？”
“老实说，他们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会让我很不安。如果一切如常，就证明我这个人毫无意义；反之，如果一切都乱套了，那就代表着我的下属是一群离了我之后什么也做不了的摆设。”麦克尼尔随口说了几句闲话，他还在猜测麦克基利斯真正的关注点。“……事情变得这么棘手，一则是康拉德少校的责任，二来也是敌人诡计多端。他们能够用雇佣兵拼凑起来的部队给我们造成这样多的损失，又能够把许多刚被释放的绝卖人直接投入战场，这不是仅靠他们的愤怒就能做到的。”
事实上，火星支部已经有一部分军官对解放战线此次行动中的表现产生了怀疑。如果说敌人能够从被围困的克律塞自治区内拿出新的MW或MS还可以归结为解放战线征用了本地工厂和其他雇佣兵企业的基地，那么在短时间内把大量原本不具备战斗力的平民培养成能够和加拉尔霍恩士兵对抗的战斗能手则是众人始终无法理解的。联想到前些日子康拉德少校测试电磁炮时发生的意外以及天西贤治本人的辩解，当时在场的麦克基利斯等三人一致认为解放战线必然使用了一种和阿赖耶识系统有关的危险技术。
这却也是麦克尼尔前来和麦克基利斯讨论公务的目的之一，虽说他不能让自己的意图表现得过于明显。类似的任务应该由加拉尔霍恩贵族们的私人部队来完成，而不是由常规作战部队去调查些许缺乏明确证据的流言。尽管如此，一些指挥官对情况恶劣程度的夸大给了麦克尼尔借题发挥的机会，使得他能够成功地将一个原本顶多算次要因素的敌方优势扭曲成为影响平叛之战的战略问题。
——解放战线正在源源不断地制造新的战争兵器和战士，这样的谣言非常符合地球人出身的加拉尔霍恩将士们对地球以外世界的想象。泛滥的人体改造手术、亵渎人类尊严的各种义体设备、迟早有一天会发展得和MA一样危险的人工智能……不会有人试图澄清这些谣言，罗根和天西贤治更是如此。
“……这就是我更希望和您聊聊这件事的原因了。100年前我们和四大经济圈配合授予了火星殖民地更多的自治权，换来的并不是他们的回报。”试图继续找个理由留在这里的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他还不太清楚麦克基利斯对这些人体改造技术的真实看法。如果让罗根来，说不定情况会好些，但罗根有别的工作要完成。“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哪怕是仅仅为了反对我们的一切而这样做，重现人和机械混合体的军队是绝对没法容忍的。这甚至比单纯的镇压叛乱更重要，我不能在敌人很有可能明天就会自动生产军队的情况下根据有限且严重失真的情报制定些……没人看的手纸。”
“我理解木星支部和火星支部对你的评价两极分化的原因了。”麦克基利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勉强依靠着嘴角的弧度维持着，“加拉尔霍恩需要像你这样的人，麦克尼尔少尉。我会认真地考虑你的建议，并尽快明确你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
麦克基利斯的反应速度比麦克尼尔预想中的要快很多，后者刚回到地表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先前在围攻CGS总部的战斗中配合麦克尼尔行动的第602MS中队和第621MS中队——这两支部队都因为近乎全部战斗人员跌入万米深坑而损失惨重——又获得了特殊的任务，即尽快找出克律塞的解放战线部队仍能坚持作战的原因。
然而这两支MS中队里的一半以上MS驾驶员都在后方的战地医院里接受治疗，还有一小部分不幸的家伙在掉进深坑后就此下落不明，最终前来麦克尼尔的办公室中报到的只有成了光杆司令的阿尔斯兰中尉和代替重伤的钱特中尉出席的艾因·达尔顿少尉。
“人手很充足嘛，两个人四只手。”麦克尼尔身后戴着墨镜的罗根又说起了冷笑话，“起码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不是吗？”
“……两位，感谢你们的配合。具体情况，你们在来这里的路上应该已经听说了。暂且放下和CGS还有那架巴巴托斯高达的恩怨，我们手头有更重要的事。我军怀疑敌人掌握了快速组装战争兵器并使用某种危险技术快速制造战斗人员的办法，此事关系到平叛行动的成败。调查部队规模太大是不行的，太小也不行，所以法里德特务少校还有韦伯少校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说着，麦克尼尔伸手指向办公室角落里两米多高、比麦克基利斯还要高出一头有余的壮汉，对进屋后就满脸惊愕的阿尔斯兰中尉和艾因说：
“这是我的私人部队指挥官，巴特巴亚尔。要是没有他，我们当时即便没被友军的炮火炸死，也得被后来返回的巴巴托斯高达击毙。他和他的同胞们会在此次特别行动中配合你们。”
“绝卖人……”阿尔斯兰中尉低声说着，声音并不大。加拉尔霍恩已经在战斗中投入了许多绝卖人，其中不乏立下战功的幸运儿，“少尉，你救了我们大家一命，我本不想怀疑你，但容我说句难听的实话：他的同胞也在敌人一方作战，即便他之前忠于你，谁也说不准他会在什么时候叛逃。”
“的确，我也有这样的担忧。”巴特巴亚尔本人毫无反应，倒是麦克尼尔先出言试图打消其他两人的疑虑，“可敌人信得过那些雇佣兵、让一群随时可能逃跑的家伙纠集在一起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如果你们实在担心，我倒是有个办法。”罗根上前绕过麦克尼尔，来到阿尔斯兰中尉身旁，“我会和你们一同行动，怎样？他若是敢叛变，就会在给我们造成任何实际损失之前去见上帝。”
“谢菲尔德少尉号称是开火能够百发百中、绝不打偏的男人，你们就算信不过巴特巴亚尔也该信得过他。”麦克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让高大的绝卖人和两名军官分别握手，“至少在此次行动期间，大家就是可以互相把背后的敌人交给彼此的战友。”
听麦克尼尔这么说，两名火星人出身的加拉尔霍恩军官有些不大情愿地和巴特巴亚尔握了握手。见双方之间的紧张气氛暂时缓和，麦克尼尔让罗根打开了投影设备，向众人讲解特别调查行动的要点。
火星的地下设施多半和发达的半金属矿物开采业有关，它也是火星目前少数没有呈现出明显萧条趋势的产业——如果地球上的四大经济圈按照现在这般无底线透支的经济政策对待它，情况则不容乐观。虽然麦克尼尔没能拿到克律塞自治区全部地下设施的情报，他凭着最近搜集的线索和自己的经验、直觉认为，解放战线的地下活动应该是以矿区为中心开展的。同时，CGS总部附近深达地下万米的巨坑也能解释解放战线派系雇佣兵和CGS取得联系的原因，虽说保护着库荻莉亚的CGS还没有卷入乱局的意图。
“他们现在不叫CGS了，改名叫什么……【铁华团】（Tekkadan）。字面意思就是，钢铁之花的团队。”罗根插话说，根据他先前和CGS原管理人员的沟通，CGS的少年雇佣兵之中有很多日裔，这些孩子也许不认识半个汉字，却仍然能够说着祖先的语言，“就算局势混乱成了这样，也有人愿意帮他们进行财产重组。我和从业人员打听过了，看上去他们不想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只是打算先把第一单生意做好。”
“就是说，我们要放他们离开火星？”阿尔斯兰中尉有些恼火，他当然明白康拉德少校的命令从头到尾都不合规矩，但他一想到那些在攻打CGS总部的战斗中丧命的战友就感到难过。看在真神的面子上，那些人就白白地在一场没被批准的军事行动中丢了性命。“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又让我们的威望受损，要是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火星，加拉尔霍恩只怕要名声扫地了。”
“没错……我们是犯错在先，可是那些少年雇佣兵根本不懂收敛。”艾因也气愤地说，如果铁华团当时愿意交出库荻莉亚，后来的一连串悲剧就都不会发生，“说到底，是他们的强硬让康拉德少校失去了挽回损失和名誉的机会。我看过他们的战斗，那些人简直像是野兽一样。对待野兽，不该有过多的仁慈。”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你又要对几乎能记事起就要每天拼命地战斗下去才能保命的孩子们抱多大期望呢？火星上到处都是人贩子，到处是孤儿，到处是掠夺者，这就是用自己的牺牲造就了地球舒适生活的火星。”麦克尼尔板起了脸，他的声音也严肃了许多，“请原谅我说这种简直往烈士的骨灰里吐口水的话……是我们让他们变成这样的，是我们所保护的那些人害得他们成了只懂战斗和撕咬的野兽。当然，我倒是盼着他们和解放战线勾结，那样一来我就和你们一样有正当理由去报仇了，但……”
“克律塞自治区靠近塔尔西斯自治区一侧的矿区，是目前抵抗最激烈的地方，那里有数万名矿工和矿工家属参加了叛乱。”罗根赶快打断了麦克尼尔的无意义感慨，他以为麦克尼尔已经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以后还得看紧麦克尼尔才行，免得随口说出的某句话暴露出更多的秘密。“这里就是下一阶段的主攻目标……前线的战况很激烈啊。别担心，我们不会进入正面战场。”
总算转移了阿尔斯兰中尉和艾因两人注意力的罗根松了一口气，又略微调整了全息投影地图显示的区域范围，把克律塞自治区首府克律塞市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由于各企业的情报封锁，以及阿布罗相关部门不够配合，目前我们尚无从得知克律塞市地下设施的全貌，也无从得知它是否直接和矿区的地下设施接通。”罗根把已经探明的通道标注在了地图上，这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加拉尔霍恩还在和拥有这些设施的相关地球企业联系，试图说服那些企业交出至关重要的机密信息。“然而，我们至少可以确认有一部分在克律塞市内战斗的敌军无缘无故地从城市中消失了。好在坚持抵抗的阿布罗警队和残存的我方守军掌握了相关情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进入克律塞市。”
“但是，这座城市……并不是直接为敌人提供战争资源的重要据点。”阿尔斯兰中尉有些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可能是自己的中队里全体驾驶员中唯一不必剃光头的。“虽说是调查，假如我们想调查清楚，就得先把城市夺回，不然大家随时可能面临被封锁到地下之类的绝境。。”
“没错。”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说，火星支部已经做好了夺回首府的一切准备，“解放战线不能不考虑舆论上的影响，如果说有什么地方值得在此次行动中主要依靠仇视我们的雇佣兵作战的解放战线动用自己的部队，那就是克律塞市这样具有重要政治意义的城市……或周边矿区。这是部分即将参加进攻的作战部队相关信息，我可以授权你们阅览相关内容。”
两名火星人出身的军官却犹豫了，他们对麦克尼尔的一切乐观说法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大举向火星增兵会让加拉尔霍恩的谎言不攻自破，而更加危险的则是地球圈殖民卫星内积累的压力也到达了爆发的边缘。一旦加拉尔霍恩在火星陷入困境之类的念头深入人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出现在名单中的不是加拉尔霍恩的正规军，而是一些火星本地或从月球赶来的雇佣兵武装。当然，这并不是将要参加克律塞战役的全部作战单位的名单，但麦克尼尔只向他们出示这部分内容无疑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不能指望在接下来的残酷战斗中得到强而有力的充分支援。
“我不太明白。”艾因放弃了思考，他需要知道麦克尼尔的真实想法，“这些雇佣兵将会以什么名义参加战斗？”
“尽可能地回收绝卖人。”说到这里，麦克尼尔侧过脸看了看巴特巴亚尔，不过后者仍然挂着一副冻结了一切表情的面具，“这是为了克律塞自治区战后的治安着想……免得某些人为了自己的生意而不顾一切地到处抓捕新奴隶。”
“我好像想起来了。”保持沉默的巴特巴亚尔说了他在这次小规模会议开始后的第一句话，“大概十年前，我本来要到这里参加一场比赛，后来行程因为意外而取消了。当时我预先了解过那座设施的情况，如果它和它附近没有变得面目全非，也许我们可以通过竞技场抵达矿区。”
“地下MS格斗竞技场直接和矿区接通？”罗根伸出右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我好像明白了，那就是平时不太听话的工人最后的下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