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B-EP5：正义永存（6）
【我们当然不需要任何外国文化，因为我们的文化优于欧洲地区的所有其他文化。】——尼克斯·斯塔弗罗斯，1970年。
……
2016年5月中旬，地球联合军派遣往火星的远征军抵达了正在建设中的地月圈-火星圈补给线的末端。这里是地球联合军能够提供支援的最远范围，远征军先头部队第30太空控制师还需要在茫茫深空之中飞行一个多月才能抵达此行的目的地——火星。尽管补给站仍未建成，在此处工作的地球联合军将士们和工程人员仍然热情地迎接了路过的远征军，并为莫伊谢耶维奇准将一行人送上了祝福语。
“仍然没有发现敌军舰队。”吉尔斯·普莱斯从舰外返回，来不及脱掉宇航服就找到了正在舰桥内待命的麦克尼尔，“想想就觉得不好受……这些火星人过去能做的事由于太愚蠢而无法超出我的预料，现在则因为其他理由而无法被我预知。”
“这些人只要还活着、还拥有他们麾下的那支舰队，就不可能在我们持续逼近火星时袖手旁观。”麦克尼尔冷笑着说，他倒希望敌人干脆丢下火星不管，那样一来远征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沃斯帝国，而没有了火星本土的敌军宇宙舰队注定无法独自支撑下去，“这最后的一个月，我们更不能浪费了。罗根已经总结出了三十多种不同情况下的对应战术，虽然这些战术不见得能够被师指挥部采纳，我们必须拥有能够在不同的环境下随机应变的能力。旗舰有什么新的动静吗？塞东尼亚伯爵还有VIP最近恢复人身自由了吗？”
塞东尼亚伯爵尼科斯特拉托斯作为登陆城原本的主人而不得不跟随莫伊谢耶维奇准将一行人一同远征火星，他履行的职责正如另一位同样被关押在旗舰上的火星俘虏蕾姆丽娜公主所言，是【人形Aldnoah科技启动装置】。然而，塞东尼亚伯爵本人可能是所有火星俘虏之中适应现状最快的一个：作为三十七名火星伯爵之中最先被地球联合军击败和俘获者，这位火星伯爵的心态好得令人震惊，而且对地球联合军的各种安排从未表现出什么不满。
这是麦克尼尔试图借助塞东尼亚伯爵的帮助向火星的雷列加利亚皇帝发送些战术的主要原因之一，他并不相信塞东尼亚伯爵甘愿让局势平稳地保持现状直到战争结束。果然不出麦克尼尔所料，塞东尼亚伯爵在吉尔斯委婉地找到自己、以检修Aldnoah装备为借口试图借用早就在莫伊谢耶维奇准将接管登陆城指挥权后被弃置的【谒见厅】时，对方很快同意了吉尔斯的要求，甚至还拐弯抹角地询问吉尔斯所在的密谋团体是否需要新成员——自然遭到了吉尔斯的拒绝。
在那之后，谒见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也和吉尔斯叛逃到地球联合军之前最后从火星获取的消息相吻合。雷列加利亚皇帝的健康状况近些年来每况愈下，第二次地球-火星战争的爆发更是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沉重打击。两年前的2014年，雷列加利亚皇帝尚且能够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清醒并听取臣民们的汇报、处理一些次要公务，而到了2015年这位自封火星皇帝的老人几乎全天都在沉睡之中。由于担心雷列加利亚皇帝突然陷入昏迷或是暴毙后整个火星军的Aldnoah装备启动状态重置、直接导致前线的火星军溃败，留守火星本土的贵族们安排了大量医疗人员昼夜不停地保护和医治雷列加利亚皇帝，但老皇帝的病情并无根本性的好转。
“即便用沃斯帝国最先进的生命维持装置，也仅能保证他不死罢了。他那些病好像是早年在月球和火星科考期间逐渐形成的，而Aldnoah科技……”吉尔斯复述到这里，无奈地说，他必须承认Aldnoah科技更多地被用于杀人而非建设更美好的人类文明，“……也救不了他。也有一种可能是沃斯帝国还没有挖出能用于医学的Aldnoah科技。总之，按照他当时的病情，我看他最多再活一两年。”
“所以说，火星人的平均智商在过去两年的战争里得到了显著提升。两年前他们根本不知道操心老皇帝的死活，一年之后终于想起来了，可喜可贺。”罗根有些玩味地说，两年前沃斯帝国悍然发动战争时似乎所有火星贵族都没有考虑过万一雷列加利亚皇帝被唯一的孙女遇害的噩耗气得暴病身亡后火星军要怎么入侵地球，“还是扎兹巴姆伯爵算计得精明，那时他就成了沃斯帝国的实际控制者了。”
“再多的权谋最后都是一场空啊。”谈起扎兹巴姆伯爵的下场，麦克尼尔不由得有些感慨，那可能是整个火星军之中最值得被地球联合军称为对手的敌方领袖。“过了今天，我军就会远离后方支援的极限。本舰将会从明天开始进入全面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和敌军交战。”
在麦克尼尔等人的努力维持下，【米夏利翁号】上的状况始终保持着相对稳定。通过一些仅具备安慰功能的措施和另一些日常训练工作，麦克尼尔在保证船员们拥有较高的战斗热情的同时避免了船员陷入长期高度紧张状态，这背后则是少数生来具有旺盛精力者的默默付出——他们在其他人轮换工作或休整期间负担了更多的工作，而且不需要获得什么回报（罗根的心理分析在此时发挥了作用）。确信战友们现在只需要一场战斗来检验成果的麦克尼尔迫切地希望远征军先头部队能够早日抵达火星，那时沃斯帝国的罪恶历史也将落下帷幕。
还有一件小事给他带来了些许困扰。部分船员想要在战斗中得到更多的回报，这并不是麦克尼尔只靠持续开出空头支票就能解决的。他可以选择无视这些人的意见，身为长官的他可以很方便地通过些许不起眼的指令阻止某些战斗人员立功，而且不会被察觉。假如他把自己那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的道德负罪感再降低些，或许他的心情会稍微好转一些。
但他仍然觉得自己亏欠了那些战友们一些东西。他有必要为那些被自己永久地改变了人生的人们提供一些回报，既要考虑当事人的需求，也要足够弥补他本人的缺憾。罗根和吉尔斯说不定都会嘲笑他的伪善，而他也并不会介意直截了当地承认。
“我尊重各位的意见，也和谢菲尔德少尉他们都说过了。立功的机会……会尽量留给你们。”说服了包括罗根和老格兰杰等人在内的舰载战斗部队指挥官之后，麦克尼尔又找到了马里奥·曼巴等人，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自己期待着战友们在接下来的火星战役中立下大功、多拿几枚勋章，“战争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在那之后一切就会回归常态。我也希望你们多为自己以后的生活争取一些能避免你们随波逐流的机会。”
“当然，我们得证明给老大看，不是只有他们可以成为战斗英雄。”马里奥·曼巴愣了片刻，而后大声回应了麦克尼尔向他们抛出的机会，“依我看，下次就算他们不插足战斗，我们也能取得一样出色的战果。”
“没错！”
这时的麦克尼尔已经基本放弃考虑火星军宇宙舰队的突然袭击了，而世事终究难料。敌情在第30太空控制师脱离补给线末端后有所改变。5月22日，第30太空控制师第一梯队侦察到了前方出现非己方太空舰艇的踪迹，这一消息导致第30太空控制师进入了战斗状态，但随后的一天内他们并没有遭遇什么敌军。
摇摆不定的舰长们转而提起了那个已经被莫伊谢耶维奇准将否决的想法：兵分多路前进。麦克尼尔和马格巴雷吉上校等人坚决反对，理由是这很可能导致第30太空控制师在侦察技术手段无法有效发现敌舰踪迹的情况下被各个击破。作为对同僚们怀疑论调的回击，麦克尼尔转而提出了由舰队中并不影响整体战斗力的四级舰外出侦察的方案。
“喂，这不就是等于分头出门被埋伏吗？”吉尔斯理所应当地没机会参加作战会议，他只得到了麦克尼尔的事后通知，并气得头晕眼花，“你既然自称是当过宇宙舰队司令的人，怎么能拿出这种——”
“我们有适应太空时代的搜索阵型，吉尔斯爵士。那是为了发现可能违规起飞的NOD兄弟会太空舰艇以及入侵地月圈、火星圈的SCRIN飞行器而设计的……虽说装备配置情况不大一样，应该还有效。”麦克尼尔很不客气地教训了吉尔斯，让从来没进入过太空时代的老古董赶快停止对自己的太空战争经验指手画脚，“罗根，跟我来。马尔科姆大叔，你也来旁听吧，我想你应该能很快理解我们的方案。”
“先等一等。”罗根稍加思索，建议麦克尼尔借此机会再把吉尔斯派到登陆城上，“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挑衅用得太多了，敌人说不定根本不会管我们又送去了什么问候，而且他们很可能就此拒绝接受从被我军俘虏的登陆城上发来的任何消息……但他们不太可能拒绝来自【友军】的通讯。”
吉尔斯还没能接受地球联合军最高统帅部在过去几个月里试图利用已夺取的登陆城内部超光速通信设备拦截火星军内部情报的新事实，就被麦克尼尔推去了另一艘小型运输飞船上。摆平了吉尔斯后，麦克尼尔抓紧时间和罗根、老格兰杰分享了自己的战术，并向他们咨询了修改意见。
最关键的一步是说服其他舰长听从他的安排，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因为罗根对麦克尼尔说服其他舰长配合他们的行动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他才会劝说麦克尼尔派吉尔斯去提高此次搜索行动的成功概率。当然，并不是所有舰长都不想和麦克尼尔合作，有数名平时较为敬重麦克尼尔的舰长同意采纳麦克尼尔的建议、按照麦克尼尔提出的方法进行搜索，但更多参与行动的舰长因麦克尼尔在会议上的提案导致他们承担了无意义的风险（从主观角度而言的确如此）而对麦克尼尔本人产生了些许敌意。
“总之，至少有人愿意和我们合作。”麦克尼尔只好安慰自己说，起码远征军内的理智军官仍然是占上风的，“既然搜索方向已经确定了，本舰应当尽早开始行动。罗根，和旗舰的联络由你负责。”
完成了一系列部署后，麦克尼尔稳坐在舰长席上，等待着搜索行动开始的那一刻。不能在这里有任何闪失，他必须抓到那支来无影去无踪的敌军、消除远征军先头部队抵达火星之前的不稳定因素。在这真正意义上深不见底的黑暗宇宙中，他有义务成为指引其他人前进的灯塔。
搜索行动正式开始后，【米夏利翁号】没有在改变方向后继续向前飞行，而是径直调转船头朝着地球所在位置后撤。虽然部分船员开玩笑称看来麦克尼尔也有想要逃回家的这一天，更多的船员相信他们的舰长不仅仅是因为上级的命令才这么做的。对长官的充分信任赋予了船员们更多的动力，这种动力帮助他们更快地完成了针对麦克尼尔所制定的搜索计划的必要调整工作。
与此同时，吉尔斯·普莱斯在麦克尼尔的要求下很不情愿地前往旗舰，向莫伊谢耶维奇准将请求会见被软禁在这艘登陆城（仍然被地球联合军列为一级太空舰艇）上的塞东尼亚伯爵。他以为麦克尼尔仅仅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他去无关紧要的岗位上，但当前来迎接他的莫伊谢耶维奇准将声称地球联合军早有应对方案时，吉尔斯的内心很快被强烈的挫败感笼罩。
火星军使用的超光速通讯手段，一度被部分地球联合军将领视为和Aldnoah科技无关的要素。这也是地球联合军内部围绕着Aldnoah科技而产生不同看法的两派人马之间最严重的纠纷的体现之一：其中一派认为启动因子在Aldnoah科技设备的使用过程中发挥了同样重要的作用，另一派则认为启动因子与此无关。关于启动因子的真相至今不为人知，而地球联合军的专家们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通过逆向工程完全仿制一套Aldnoah设备，超光速通讯设备也在其中。
“他们对我说，许多手段是到了关键时刻才能使用的，而且只能使用一次。”直到今天仍然幻想着自己能够在战争结束后拿回【合法财产】的塞东尼亚伯爵如今已经没了半分作为俘虏和被软禁者的自觉，他把吉尔斯带到了通讯中心，一路上没少对吉尔斯说起地球联合军的专家们从零开始分析Aldnoah科技超光速通讯设备的功绩，“那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不是吗？好像叫什么——”
“……量子力学？”吉尔斯无言以对。科学家和科幻小说家们似乎在这方面有着同样的怪病，而且不同平行世界的具体情况也有所差异（倘若麦克尼尔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相）。“那种东西……根本不太可能可靠。果然，他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我——”
“您误会了，吉尔斯爵士。”伊万·莫伊谢耶维奇和部分火星军俘虏一样保留着对一些被俘火星贵族的原有称呼，这无关尊敬与否，仅仅由于一部分火星贵族并没有地球人意义上的姓氏，“我们需要妥善地利用每一次机会。由你们出面进行伪装，可以最大限度地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不必担忧，我们这里有非常专业的伪装团队，他们的表现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吉尔斯马上想起了当时把他骗得很惨的罗根，并大喊大叫起来。其余受到影响的技术人员纷纷转过头向他投来了不悦的目光，促使似乎还未认清自己立场的爵士停止了吵闹。得到了两名原火星贵族的再三保证后，伊万让士兵们将他们和其余几名参与计划的火星贵族送往另一个房间准备，而后返回自己的孪生兄弟身旁汇报。
在伊万为两名原火星贵族出身的俘虏讲解计划期间，旗舰上的技术人员从未停止过工作。这些在各自的领域内算得上专家的劳动者此刻的使命是让敌人误以为从塞东尼亚伯爵的登陆城上向外传递的通讯属于另一艘登陆城——一艘在地球联合军的认知中成功地从月球基地逃亡的登陆城。只要敌人选择了接收通信，接下来就轮到塞东尼亚伯爵和吉尔斯粉墨登场了，他们两人将会竭尽全力地争取时间为友军换来更精确地测算敌军宇宙舰队位置的机会。
“……就算这样，我还是有些担忧。这是地球联合军第一次在真正的广域太空进行作战，之前在地月圈的小打小闹根本没法和它比。”伊万想到这里，又对莫伊谢耶维奇准将说，也许还可以考虑其他随机应变的方案，甚至是私下里和不同派系的火星贵族做些交易、开些诱人的空头支票，“蒲甘·明一伙人如果在沃斯帝国占据了主导地位，他们对旧有秩序的冲击将会是巨大的。瓦柳沙，只要你同意，我们马上就准备2号方案，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
“我身为军人的原则不允许我目睹着这样背叛组织和纪律的行为在我的眼皮底下出现，而我作为人的原则也不允许我看着和自己失散多年又良心未泯的孪生兄弟再次走上一条不归路。”莫伊谢耶维奇准将很不客气地说，他希望这是伊万或其他人最后一次提出这么不靠谱的建议。“世上是没有什么秘密能够绝对保密的，万尼亚。哪怕不从自己的良心出发，只要想想密谋败露的下场，那样悲惨的结局足以打消大部分人内心的原始冲动。”
这时，有两名士兵上前向莫伊谢耶维奇准将汇报说，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再次叮嘱伊万不要胡思乱想的莫伊谢耶维奇准将随后向通讯中心发布了命令，让塞东尼亚伯爵按照技术人员的指示控制只有Aldnoah启动基因才能激活的超光速通讯设备。已明确了自身用途的吉尔斯紧张地站在对方身后等待着，异样的沉默使得这位皇家空军王牌飞行员重新体会到了初次飞上蓝天时的紧张。
沃斯帝国……大概也许确实是完了，吉尔斯其实并不相信蒲甘·明或是其他人拥有让被诸多重病困扰着的沃斯帝国于短期内起死回生的办法。于是，他那无法抑制住的忧虑有一部分指向了自己，指向了麦克尼尔等人，指向了第30太空控制师和战争结束后的地球新局势。
“已收到旗舰指示。”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发挥了。”罗根带着最新消息找到了麦克尼尔，后者还在忙于劝说更多参与行动的舰长听从自己的建议，“假如当时被发现的敌舰打定主意以最快速度往太阳系外逃窜或是飞向地球，凭我们这艘破船都是根本追不上的。”
“听上去好像你们从最开始就认为敌人在逃离火星……而且是向着地球所在的位置逃亡。”老格兰杰焦头烂额地和罗根一起充当了舰上的人形数据处理中心，他想不通麦克尼尔为何会对敌人的去向做如此肯定的判断，“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刚出现在我军先头部队的搜索范围内就马上消失了吗？”
“因为太空伏击战不是这么打的。”从装着强效浓缩咖啡的瓶子间抬起头的麦克尼尔说，第30太空控制师连日来没有发现敌人的任何动向，这也就等于敌人没有机会发起对第30太空控制师的夹击，“我军的最大搜索空间范围，罗根是清楚的。假设我们附近都存在敌军，他们要是不趁着那个机会展开阵型、从各个方向全方位夹击，就没有任何拦截我们的希望。只剩下十几艘登陆城的敌军若是把包围圈做得太大，我军可以轻易地突破任何一处封锁。”
“那方向呢？”老格兰杰并非愚钝之辈，他很快理解了麦克尼尔的想法，只是仍然有些许不和谐之处令他不解，“你先让我仔细考虑一下……从来没有斗争失败的NOD兄弟会领袖投奔GDI，不是吗？”
“他们如果有勇气去探索火星以外的世界，沃斯帝国也早就不是今天这个模样了。”罗根冷漠地说，有些观念就像绝对不可逾越的禁区那样拦在火星贵族们的头顶，“我知道您对各种奇怪的工程学搭配有兴趣，可有些搭配无论如何就是行不通，真遗憾。”
莫斯科时间5月27日早上8点，【米夏利翁号】又一次收到了来自旗舰的命令，上面的内容简单易懂：第30太空控制师将暂时调转方向、竭尽全力追击正在逃往地球的3艘登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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