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宴辰喉头一堵，没忍心说出让杭雨燕赶紧回去的话。
他知道杭雨燕厌恶酒鬼。
不管是杭父终日酗酒、掏空家底、早早离世，还是她多次险些被酒鬼欺辱侵犯。
她对酒鬼向来深恶痛绝。
他如今喝得酩酊大醉，她本该敬而远之的。
可她……
察觉到姜宴辰的态度有所缓和，杭雨燕赶忙哀求：“姜大哥，你帮了我那么多，就让我帮帮你吧？你酒还没醒，把你一个人丢这，我实在放心不下。”
杭雨燕举起手发誓。
“我做碗醒酒汤，等你睡下了就走。”
再次听到“醒酒汤”，姜宴辰心情复杂地让她进了门。
“家里有点乱。”
“吱——”
房门打开。
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杭雨燕迟疑了一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从哪里落脚。
“啪——”
杭雨燕将客厅的灯打开。
看得更清晰了。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数不清的酒瓶，有些已经碎裂开来，黄色的液体分不清是酒还是别的什么，沾得墙面和地板到处都是。
疑似呕吐物的东西这一滩、那一滩，有的干涸了，有的还泛着水光。
苍蝇蚊子在上面飞舞着。
“嗡嗡嗡——”
“嗡嗡嗡——”
一片狼藉，臭味熏天。
“这几天懒得收拾。”
“乱了点。”
姜宴辰见怪不怪，踉跄着躲过地上的玻璃碎片，朝客厅的长沙发走去，一把将衣服和外卖盒子随手扫到地上，也不嫌沙发上溅到了汤汁，整个人躺了上去。
嫌灯光有些许刺眼，姜宴辰将右手臂压在眼睛上。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挥了挥，口齿不清：“我睡一晚就好了，你回去吧。”
“不用你做醒酒汤。”
杭雨燕久久地站在门口，看着曾经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男人变成这一副浑浑噩噩、萎靡不振的模样。
心一阵阵抽痛，眼里泪光闪动着。
她什么时候见姜大哥如此消沉过？
华昭昭对他的影响就这么大吗？杭雨燕恨得咬牙，那个女人心里根本没有他！她正和穆辞年恩爱缠绵、你侬我侬，沉浸在别人给予的奉承和赞美声中。
哪里会在乎姜宴辰的生死？
杭雨燕真不知道姜大哥到底看上华昭昭什么了，明明自己才是个一心一意爱着他的人。
他为什么就是不能多看她一眼？
“走的时候把灯关了，顺便把门带上。”姜宴辰将头转向沙发里侧，嘴里嘟囔着。
“不早了，你走吧。”
公司宿舍离海宸名居并不远，这一片地区的治安相对安全很多，姜宴辰并不怎么担心她的安危。
只是她一个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大半夜在外晃悠。
危险。
“回去路上小心点，我就不送你了。”
感受到他话语间蕴含的担忧之情，杭雨燕心中的愤懑顷刻间消失了大半。
不让她进屋，是不好意思让她看到满屋狼藉，不想让她一个人太晚回家。
他是在担心她。
他是在乎她的。
“砰——”
杭雨燕进了屋，将房门关上。
跨过那些地板上那些脏乱不堪的杂物，挥开在身边萦绕着的苍蝇蚊虫，朝餐厅方向走去。
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食材。
她要为他做一份醒酒汤。
“怎么还不回去？”听到关门声，还以为她已经离开的姜宴辰正要迷迷糊糊进入梦乡，隐约间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费力地睁开眼眸，看到杭雨燕站在冰箱前。
“雨燕？”
“姜大哥，我做好醒酒汤就走。”杭雨燕刚落在冰箱门上的手指触电般收了回来，局促不安地搅动着，“就当是报答姜大哥你今天晚上的出手相助。”
“欠你那么多，不做些什么，我心难安。”
“什么欠不欠的。”姜宴辰头痛欲裂，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管杭雨燕，索性由她去了。
抬起的脑袋落回沙发上。
姜宴辰闭上眼眸。
嘴里嘟囔些什么。
“你……我不会见死不救的……你不欠我什么……”
杭雨燕只觉得心灵一阵阵触动，缱绻地凝视着他。
自从她跟着姜未晞慢慢学会化妆、穿搭后，倒是有几个男人追求她。她对他们说自己出身乡下，单亲家庭，没房没车没存款，负债累累，母亲体弱多病。
无一例外，他们全都跑了。
只有姜宴辰！他不嫌弃她的家境，不遗余力地帮她。
杭雨燕不舍地将视线从姜宴辰身上收回来，华昭昭不懂得好好珍惜这个男人，那就换她来弥补他。
她会照顾好他，让他幸福的。
打开冰箱，杭雨燕沉默地看着里面放了不知道多少天已经开始变质的食材。
蔬菜发黑腐烂，剩菜剩饭霉变……
酸！臭！
好在有压缩海带丝饼。
杭雨燕准备做一份海带蛋花汤。
拿着食材进厨房，杭雨燕脚步再一次顿住，灶台上乱七八糟地放着外卖盒子，水池中泡着锅碗瓢盆，汤汤水水一直流到地面上。
室内环境下，残余的食材腐败程度更高。
厚厚的一层霉菌，隐约看到蛆虫在蠕动。
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良久，杭雨燕叹息着先从碗柜中找个盆泡发海带丝，把它和鸡蛋放在外面的餐桌上。
找来垃圾袋，把外卖盒子全部丢进去。
再将碗筷洗好放进消毒柜。
杭雨燕废了老半天劲儿才将厨房给清洁完毕，而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着手做汤。
身体累，心不累。
想到那句古话“为君洗手作羹汤”，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为姜大哥做汤。
她条件是不好。
但没有人比她更爱他。
爱，是无价的。
怀揣无比的幸福滋味，杭雨燕耐心细致地做起海带丝蛋花汤来，这一回不再像幼年时那般，战战兢兢地做汤，生怕醉酒的父亲冲过来打她。
姜大哥才不会打她。
他会保护她。
杭雨燕渴望尽可能地延长做汤的时间，同时又实在放心不下沙发上的姜宴辰。
她想让姜宴辰快些把汤喝下去，回房间休息。
沙发上的姜宴辰渐渐进入梦乡。
厨房传来的声音越来越缥缈，他那双沉重的眼皮再也克制不住重重阖上，意识在不知不觉间脱离现实，再次回到那个可怕的梦境里。
姜宴辰用这些天的醉生梦死，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酒不能消愁。
他试图把自己灌醉，醉到一塌糊涂、意识不清，最好连自己是谁都忘记，可姜宴辰还是会在梦里看到华昭昭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出现。
大家都叫她“穆太太”。
姜宴辰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质问她。
在她最困难、最无助时，他在哪？他甚至都不知道她险些被校园霸凌给逼得跳楼自杀。要不是她凭借一手医术治好了穆辞年，现在又该是什么下场？
姜宴辰愧疚、悔恨。
不恨她，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