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上任的保镖，卫泽自觉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一路上缄默不语，心有余悸地默默思索着穆辞年方才那杀人般的眼神到底是何用意。
他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自己究竟掉马甲了没。
华昭昭和刑曼坐在后座。
司机老潘负责开车。
车辆稳稳当当地向前行驶，华昭昭没说话，保镖和司机都保持沉默。待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华昭昭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的卫泽身上。
这是穆家派来保护她的。
可也是他，让她前世被千夫所指。
让她成为一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沦为全华国的罪人和笑话，外人都认定她在病床前与保镖勾搭成奸，活生生气死了病重的丈夫。
呵。
华昭昭压下翻涌的思绪，浅笑着佯装自然地出声询问。
“卫泽，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国外当雇佣兵的？”
听到女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正复盘着哪里露了马脚，努力代入新身份的卫泽忙不迭转过头来。
对上了华昭昭含笑的眼眸。
他怔了一下。
讲真，刚刚在穆家，这女人的表情明显并不友善。
怎么现在还主动跟他搭话？
“当雇佣兵很辛苦吧？”华昭昭接着问他。前世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躲着穆辞年和穆母，更不会去关注穆家的一个新来的保镖。
以至于她后来只知道卫泽是厉家的人。
其他的不太了解。
她如今问他，一来是想着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另一方面是想放松厉骁的警惕。
免得他察觉到自己暴露了。
果然，卫泽的自我感觉迅速良好起来，就说嘛，像他这样的钢铁猛男，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得到无动于衷？刚刚在穆家第一次见面，她可是盯了他很久的。
一定是因为穆辞年和穆夫人在场。
这才不得不让神情看起来不太好。
她对他好奇是好事，或许可以试着开始使用美男计了。
思及此，卫泽一个一米八的大块头肌肉壮汉，四十五度角望天，露出锋利的下颌线，悲伤惆怅地叹息一声。
说起了那灰暗的往事。
“少夫人，我出生在偏远小镇，我爸是个卖猪肉的，卖了十几年肉才攒够钱盖了栋小平房。但从我记事起，他就染上了赌赢，四岁那年，他赌红了眼，把房子给输没了。”
“他差点没把我和我妈押到赌桌上。”
说到后面，卫泽红了眼角，声音颤颤的，似乎还无法摆脱那可怕的童年阴影。
余光偷偷瞅了华昭昭一眼。
嗯？她为什么不动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倒吸一口凉气，大骂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她好淡定啊……
看来得再加把劲儿。
“我爸说都是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大老板一顿饭就是他一个月的收入，他也想当有钱人。”
“可是他没有文化没有本事，光靠卖那点猪肉不吃不喝几辈子，连一套小房子都买不起。”
“他只能靠赌博碰碰运气。”
卫泽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眼泪掉了下来，一脸痛苦地说起父亲那炸裂的逻辑。
“不赌，永远都不会发财。”
“赌了，就有暴富的可能。”
“十赌九输，他没能发财，反而签了一屁股债，不仅赌博，他还酗酒，后面连肉也不卖了，我妈一天打三份工养活我们，他就知道找我妈要钱，一不顺心就……就打她。”
卫泽绝望捂脸，透过手指缝观看华昭昭的反应。
仅仅只是神情有些凝重……
奇怪，往常只要他猛男落泪，哭着说起那悲惨的原生家庭，女人都会心疼得死去活来，任由他骗财骗色。
难道他还不够可怜吗？
这女人心有点小硬啊。
“在我七岁那年，我妈回去参加外婆的葬礼，因为随了五百块的礼，被我爸活生生砍断右手。夜里趁我不注意，我妈喝了农药，死在了家里。”
“我爸甚至不肯送她去医院抢救。”
华昭昭蹙起眉头。
倘若卫泽说的是真的，他母亲真是可悲可叹，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肯带卫泽离开那个男人？
卫泽还以为有戏。
他放下双手，神情黯然麻木：“没过两年，我爸也去世了，酒精中毒。”
“从此，我就成了孤儿。”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卫泽最后不忘强调一遍自己没爹没妈，以免华昭昭嫌弃他有那么一个烂人老爸，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将他赶出穆家。
其实那老酒鬼不是死于酒精中毒。
而是被他一把火烧死的……
他妈下定决心喝农药自杀，是因为他看到老酒鬼那天暴怒异常，拿着菜刀在外面乱砍，怕被迁怒，他直接把他妈推了出去，反锁在外面。
他等他爸走远才出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他只问了一句。
“你手断了，以后还怎么给我做饭？”
这些残酷的现实卫泽自然不会说，将事实真真假假地掺和在一起，把自己包装得悲催又励志。
显然，华昭昭也不会全信他的话。
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为人。
烂透了。
表面上，华昭昭依然假装相信，顺便为他美化。
“你后来成为雇佣兵、保镖，是因为想要弥补童年时的遗憾？如果那时你像现在这样，就能保护好你的母亲了。”
这么一听，卫泽难得有点小心酸。
他妈对他是真的好。
她喝农药死了，他是有些难受的，没人赚钱养他，帮他洗衣做饭，拦下父亲的毒打谩骂，以至于他实在受不了，弄死了亲生父亲。
现在想想，那老女人也真是的，不就是断了一只手吗？竟然就受不了喝药死了。
就没想过他怎么办？
真的是有够自私的。
当然，他做“雇佣兵”也不是为了“保护她”。
纯粹是想要搞钱。
不过，华昭昭这女人脑补得不错嘛。
怎么他以前就没想过要这么跟那些女人说呢？失策，这理由听着就很拉好感。
辛辛苦苦练身手，变得这么能打。
就是为了保护生命中重要的女人。
卫泽果断应了下来，顺便再次提一提自己的学历，虽然他是通过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去的……
好歹那也是一本嘛。
“是啊，从帝都体育大学毕业后，我就直接出国当雇佣兵了。反正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就是死在外面，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
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这么心酸悲催的发言，难道不足以激发女人的母爱吗？
他就是要华昭昭心生怜惜，而后自以为是地救赎他。
陷入爱情的女人最容易丧失理智。
最好利用了。
据他所知，这位新上位的穆家家主夫人才22岁，大学都还没毕业，正是憧憬爱情的年纪。她这个冲喜新娘当真是心甘情愿嫁给那个年过三十的病秧子吗？
正常女人都不可能真心实意爱上那个病死鬼。
她对穆辞年的好肯定都是装的。
卫泽扭着头，自以为深情款款地看着华昭昭。
“少夫人，我真的很感谢您给了我这份工作，让我有了归宿，再也不用在异国他乡瓢泊，以后我会尽职尽责地做您的保镖，保护您。”
用“归宿”这个词确实怪怪的。
但他就是要故意说得暧昧，偏偏其他人又找不到理由说他的不是。
“卫泽，你的遭遇真让人同情。”
说是这么说，华昭昭神情淡淡。
卫泽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但他身强体壮、无病无痛，还有大学文凭在身，本可以靠自己在社会上立足。
偏偏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如果说家人重病，求助无门，或者说厉骁用家人的性命相威胁，让卫泽不得不在海外为厉骁卖命，命他潜入穆家当厉骁的内应。
华昭昭或许还真能同情一下他。
可惜。
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
卫泽赌博酗酒家暴，卫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和他那个厉骁主子一样，都是残忍的魔鬼。
卫泽倒也没想过一下子就能勾搭上华昭昭，前面说了那么多催人泪下的往事，他决定给点时间，让华昭昭好好消化消化，缓一缓。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转过身去，忧伤地倚着车窗。
司机老潘年纪大了，险些没老泪纵横：“小伙子，没想到你早年经历这么惨，你爸也真是的，从未见过他那样当父亲的……你能有今天实在不容易啊。”
“以后咱在穆家好好干，主家不会亏待你的。”
“嗯，我知道的，潘叔。”卫泽乖巧点头，心里的小人儿邪笑着庆祝。
看来他演得不错，华昭昭一定也信了。
女人嘛，就是容易心软。
要不怎么说妇人之仁呢？
坐等华昭昭关注他、亲近他，想方设法地帮助他，把他当成救赎文的男主角。
看在她那么漂亮的份上，他可以让她当他的情人。
要知道厉家私底下可是把人当猪卖的。
啧，瞧瞧华昭昭那张清丽绝尘的面容，他真的好期待这种清冷高贵的豪门大小姐、豪门贵妇为他疯狂的样子。
大不了给她下点药，贞洁烈女都能变成淫娃荡妇。
厉家的秘药，他多的是。
卫泽畅想着。
后座，作为曾经的特种侦察兵，刑曼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卫泽。